旅居小记（3）冥想中心做义工，自律与自由

（图源：自摄）

世间最甜美的享受始终是那些最古老的享受。

——济群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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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自由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提笔写下“自律与自由”这个组合。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以自己按照“酒神精神“来生活引以为傲。倒不是说我完全按照欲望的指引来生活，而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优先以自我欲望和感受做出选择。这样的生活过久了，也未出现任何大的问题，直到上一个月开始练习在没有任何外界的监督和需要履行的责任框架下，如何面对自己说到做到（being in integrity）。

上一篇小记中提到我与时间的关系，从之前感受的被迫满足一天需要做的事情，到主动选择和安排每日的活动，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这个变化带来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像之前想象的——哇我原来可以做这么多事情（事实上，我需要去“做“的事情并没有变多，甚至有减少的趋势），而更多是来自从心里升起的笃定感。笃定地知道，我可以根据当下的状态调整和选择下一刻要做什么，以什么样的状态而做。更重要的是，选择的种类是有限的，有每日固定项目（例如冥想，语言学习，阅读）也有根据工作情况机动变换的选项。但是需要固定时间模块做的事情总量不会超过6-7件。

如果是以前，我定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方式，未免有点乏味了。怎么可能会从这样的生活方式中获得自由呢？但这样坚持练习了一个多月了，每天心底里升起的信心反而让我更能注意到身边那些容易忽略的事物。比如窗外偶尔飘过的流云，邻居家洒水器折射出的纷繁光线，屋角勤织网的小蜘蛛（以前我肯定会大惊小怪地要求它不要出现在眼前，现在虽然还是会升起惧怕心，但不会期待它消失）。所有的这些，都让我感叹，这些最原始，最古老的片段，才最接近我们生命的本质。而当我和这些片段产生链接，心可以感知到除了当下跳动的这一颗之外其他事物的律动。这不是心的自由，是什么呢？

冥想中心义工体验

这个月还发生了一件很独特的事情，就是我和Lincoln再一次回到了Vipassana冥想中心（关于我们上一次的体验，详见文末文字版和播客版）。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承担了义工的工作。区别在于，上一次我们是作为体验者/学生，学习内观。过程中严格遵守课表，禁言，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就是冥想。作为义工，我们每日多数时间是在后厨工作，可以讲话，但每日有至少三小时的冥想时间是固定的。

最早对于这次义工实践我是抗拒的。本质还是因为过于自我，觉得自己做不到为他人服务。于是用了各种表面上的借口试图逃脱。比如假期不够，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每天太早起不来等等。但是当Lincoln无比真诚地说，想和我有一个共同的体验(shared experience)，我立刻就不忍心了。毕竟，拥有共同体验这件事情对于我们两个都很重要。但还是因为工作上的现实原因我无法做满全十一天，就计划了六天。

刚去的第一天，按惯例，男女生分开，我立刻就紧张起来。天呐，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住了，这要遇到困难可怎么办（现在回想起来真真想笑，不过这个想法很真实了）。第一天是做一些迎接学生的准备工作，我们可以去帮忙，也可以先休息等待管理人员对我们进行初培训。那我必然选择先休息了（我再一次先笑自己为敬），全身对进入后厨充满抗拒，能拖一会是一会。睡了一觉后想想要不还是提前去看看。进入厨房，果不其然Lincoln早已热火朝天干活干得飞起，我是真的佩服！

经过简短的自我介绍，我们就开始对厨房的各项事务进行了解。这一期有大概近50个学生，因为疫情期间并没有达到中心能够承担的人数。但即便如此，工作量还是蛮大的。我们一一对厨房的各项用具进行了解。由于是商业厨房，很多机器和工具都看起来相当陌生。我心里默默想，我肯定会搞砸至少一项吧。然后就是对于日常分工和沟通的介绍。中心全部运营都是志愿者，即便如此，管理方式却异常高效。每日仅需要5分钟例会加白板列出的事项，就可以快速进行完分工：重点必做和选做也分得非常清晰。并且管理者话不多，却能感受到他的镇定和平静。我突然也没有这么惧怕明天了。

每日我们的作息分别是：

• 5：30-8点早饭准备和清理
• 8-9点冥想
• 9-12：45午饭准备和清理
• 2：30-3：30冥想
• 3：30-6点晚饭准备和清理
• 6-9：30 冥想，义工冥想及和中心老师的交流时间

这样规律的作息，让我原本有的所有抗拒和不自信几乎全部打消。因为发现每日即使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但因为有了踏实的冥想练习作为基础，不仅休息得非常好，在做事的同时更为专注，临在和平衡。

我还记得第一天老师和更有经验的义工都说，做事的时候要放轻松，不管别人的节奏如何，按照你自己心里的节奏来，到点就休息，做不完没关系。

我当时大为震惊：这是认真的吗？但很快就调整到了去探索这件事的可能性的角度去看待和体验每一日。

果然，在真正做事的过程中，即便我的习惯还是焦虑于怎么保证按点完成，但每一个环节慢慢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放松下来后事情自然而然就完成了。一开始觉得非常神奇，后来才悟到，当我保持放松状态，头脑便甚少杂音，更清楚每件事情的下一件要接什么才更有效率，而不是为了显得高效而瞎忙。

朴素的道理听过千千遍，却不想在这一日日的劳作中得到最真实的印证。

中间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包括我们原本的厨房管理人员身体不适，管理人员重新调配，导致人手不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师依然用轻松的语气说，没有关系，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该沟通的与学员沟通，如何能减少后厨负担，相信大家都会配合。同时中心也与其他义工取得联系，会得到额外的支持。

果然，通知发出去不到一天，就新增了几名义工。而这些变换，调配的过程，令人惊讶地平静，仿佛一切就该如此。我不禁想，这在其他组织，恐怕难以想象。后来老师说，一是因为我们确实很幸运，有这么多愿意响应支持的义工，同时，大家因为受到冥想训练，极少会显示出焦躁的一面（至少我从未观察到），更多是单纯地看到哪里需要支持便在哪里出一份力。到点了依旧该冥想冥想，该休息休息。这样发自内心的自律，在很大程度上将烦恼，焦虑降到最低。就算有，也会在每日固定的冥想中消解。这不是自由，是什么呢？

我要走的那一天，多日相处大家也开始聊起义工工作之外的事情。这才发现，原来每日和我一起洗碗，切菜，准备餐具等等的小伙伴们都有着非常神奇的经历。其中有前亚马逊的产品经理小姐姐，离职后全职做冥想中心的志愿者工作，同时思考人生的下一步。有政府工作人员，每年请假四个月在全世界的冥想中心冥想+做义工。有二十多年企业财务管理经验的华人姐姐，有传染病学研究人员，医生，化工博士（他的怀孕妻子也一同在做义工）等等，从平时大家的做事风格上，竟很难看出每个人如此有趣的背景。但相同之处却甚为瞩目——每个人的平和，认真，鲜少“自我“的表达以及对冥想的认可和专注。

离开中心快一周了。Lincoln自然还在继续，好奇他的经历的小伙伴们不要担心，等我明日接他出来，马上邀请他播客分享。而我独处的这一周也是意想不到的平和。仿佛一切变了又没变。变了的是我的居住环境和工作内容。没变的是平和自然的心境，和安住于每一个当下的承诺。

自律恐怕真的会带来自由。其中的奥妙，想必就在于是否是自我选择过后的“自律“以及以什么样的状态安住每个当下了。

十日内观体验：文字版+ 播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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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自摄，pexel，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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